何泽慧走了,享年97岁。
人们熟知的是,她是中国第一位物理学女博士、中科院第一位女院士、中国第一代核物理学家。
18岁时,何泽慧考入清华大学,26岁时,她在德国柏林高等工业学校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后来成为她丈夫的钱三强当时考到了法国巴黎大学居里实验室,跟随居里夫人学习镭学。几年后,何泽慧也去了钱三强的实验室,与钱一起发现了铀核的三分裂,又独自发现了铀核的四分裂。
据说,这项发现在国际科学界引起很大反响,因为三分裂出现的概率是三百分之一,四分裂出现的概率是万分之一。何泽慧因此也被赞誉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这位首先发现了正负电子碰撞现象的大名鼎鼎的女科学家,无论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都是一个低调的老太太。
她的低调源自她的淡泊名利——在筹建“两弹一星”团队时,人选名单里原本有何泽慧,但因为她是钱三强的家人,又是女性,最终与研究团队擦肩而过。但她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两弹一星”工程。氢弹研发时,一个重要的数据,便是她带人在实验室完成了验证。
1994年科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现代科学家传记大辞典》,可这部大辞典的第六集“物理学”部分,竟没有何泽慧的名字——她的传记出现在了书中最后。从编者的特别说明中,人们才知晓:“此篇传记虽早已约稿,但因何泽慧本人谦让不同意立传,后在本书编辑组一再要求和催促下,作者才着手撰写并于全书付印前交稿。因全书页码已定,不便插入相应学科,故补排在最后。”
她的低调还源自她的淡定自若——在何泽慧身边工作过的人回忆说, 86岁时,何先生每周还要坚持几次到高能物理所上班。晚了就从食堂买几个包子、馒头带回去吃,渴了就喝点白开水。她家住在中关村,所里想派车接送,但她坚决不要,还是挤公共汽车。居家生活中,何先生也经常会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买菜。她就像一个普通老太太,让你感觉不到大科学家的派头。
她的生活一丁点儿也不讲究,书桌上的镇纸是老人自己捡来的鹅卵石。在人们都开始用名牌武装到牙齿的时代,老人依旧提着一个人造革书包,那书包带子已经断了,用绳子系着,革裂开了,用针线缝了起来。她的衣服上还有补丁,脚穿老式解放鞋。女儿钱民协说:“我妈这一辈子不讲吃、不讲穿、不讲住,从来不计较什么条件。”
她的低调更源自她的宠辱不惊——1967年,氢弹爆炸成功;1968年,由于“文革”何泽慧和钱三强被下放到陕西的一个干校。何泽慧负责敲钟,敲得很精准,时间甚至可以用来对表。钱三强认为在干校是浪费时间,很焦躁,何泽慧却很豁达:“着什么急,听天由命吧。”
于是,我们不能不猜想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女科学家有着怎样强大的内心世界?成功人士在逆境中也难免“一声叹息”,在高位或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则常常会不自觉地傲视天下,目空一切,自己把身段架得很高,自然也就很难低调做人。尤其在时下这个追名逐利的浮夸年代——君不见,有些一向喜欢耍大牌、出风头的明星只有为了票房,才肯放下身段,低调行事,比如偶尔也会谦恭有加地配合媒体宣传;而嫌贫爱富、高门槛的豪华饭店老板只是为了盈利才不得不放下身段,向低端消费者敞开一道门缝……原本为了自己获得更多利益或满足自己的虚荣才肯勉强作秀低调,这是俗人们的处世哲学。
而对满头白发的何泽慧而言,放下身段,低调做人却是她内心自然而然的选择。星云大师曾言,所谓放下身段,其实是“要将傲慢、骄瞋、嫉妒、怨恨等不善的念头与不好的情绪,都要能放下”。
什么样的人才能放下一切杂念?一位画家形容何泽慧:“她是一块纯白的玉,非常质朴。”不是吗?只有心底纯净的人,才能“放得下、提得起”——“神马都是浮云”;只有灵魂安放高处的人才能真正低调做人。
(原载于《中国青年报》2011年07月11日0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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