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位于广东大亚湾核电站的两个中微子探测器开始“收获”了。
大亚湾反应堆中微子实验工程指挥部经理、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常务副所长王贻芳执意要记者到大亚湾现场看看,体验一下“大亚湾精神”。
到大亚湾的当天,记者就见到了年逾古稀的白景芝——中微子工程的总工艺师。老先生背一个书包,冒着大汗来到了大亚湾。“我下了飞机,往这边打电话,得知没有车到机场接我了。得,我自己坐公交吧。”从深圳机场到大亚湾,他“走”了三个多钟头,中途换了两次车。在一个公交车站他就等了半个小时。
总工艺师、古稀之年、坐公交到大亚湾,这在一般单位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大亚湾却很平常。白景芝说起此事也是轻描淡写。“比起北京,这里的条件艰苦一些,但与我们当年刚到大亚湾相比,好多了。”
他们自称是“大亚湾人”。工程建设之初,大亚湾人每天到工地时自带干粮和白开水,中午往路边一坐,就吃饭了。
大亚湾的实验大厅建在了100米深的地下。大亚湾人正在配制一种叫做“液体闪烁体”的物质,他们叫液闪。负责这项工作的丁雅韵博士告诉记者,当探测器捕捉到来自核电站反应堆群的中微子时,液闪就会发出微弱的闪光,仪器将放大并记录这些闪光。“这是探测中微子的关键物质。是我们自主研发配制的。”
大亚湾中微子实验是一个国际合作项目,项目组来自6个国家和地区的39个研究机构,由250名研究人员组成。当初在使用哪国的液闪问题上,专家们还曾有一番争执。
建设中微子探测装置,国际上已经有因配制的液闪不灵而导致整个装置几乎报废的先例。因而,配制液闪是工程建设中的大问题。“我们与美方都有自己的配方,并且都认为自己的液闪最好。”丁雅韵“们”不是盲目自信。因为他们早在大亚湾工程开工之前两年就着手研制液闪的配方和制造方案了。
丁雅韵“们”先在实验室里配制小规模的液闪,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后,开始放大到700升,之后又放大到4吨,并且在4吨的级别上做了几次试验。“经过几年摸索,我们才把液闪配方的稳定流程搞清楚。”
在使用液闪的争执中,中美两方只得找第三方测试。测试结果是,中方的液闪比美方的液闪在光学特性和稳定性上都更好。所以工程最后选择了中方配制的液闪,总共需配制195吨的液闪。
为了配制液闪,9个大亚湾人在此长期奋斗。每周只休息一天,工作从早8点到晚8点,有时碰到关键结点,还得加夜班。
科研更多地是需要奉献和牺牲。大亚湾人也不例外。
丁雅韵比别人还有更多的牺牲。她的同事悄悄告诉记者:研制液闪属于放射化学领域的工作,已过而立之年的她为了中国的液闪,推迟了做母亲的机会。
高能所常务副所长王贻芳动情地说,我们所里有几十人在大亚湾工作,长期保持30多人。他们当中有家里有病人的,有孩子很小的,也有孩子要考大学的。他们都无法照顾家庭。而到这里来,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工作条件,都没法和北京比。
大亚湾人集体开了一个博客,名字就叫“大亚湾人”。记者在这个博客中读到了唐晓的一篇博文《怀念我那远去的父亲》。文中写道:母亲晚上来电话说要去给我父亲扫墓的事。放下电话我难过了很久,连续三年的清明节我都在大亚湾,没能与家人去给父亲扫墓。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我们家是典型的严母慈父,记忆里父亲都没有给过我脸色看……
在大亚湾工地采访,李小男给记者留下的印象颇深:不但嗓音粗、说话直来直去,而且是一位有海归身份的中方“安全官”。
“说是安全官,其实是什么杂事碎事都得管。”李小男说,消防、泵井、水、风、电器,这些与安全相关的事儿要管;制定规章制度要管;在地下实验大厅里头贴安全规定要管;现场的人戴没戴安全帽也要管。
这位老兄,曾在美国费米实验室工作,后回到高能所任研究员,从事实验物理研究。问他为何被选为大亚湾的安全官?答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外语好吧,便于跟外国人打交道,甚至在发生分歧时能跟外国人“吵架”。
甭管是什么原因,李小男这几年是不能踏踏实实地搞他的实验物理了。
这也是一种牺牲,是个人专业上的牺牲。
但李小男说:值!因为“以前我是给美国人打工,现在是给我们自己干”。
在大亚湾地下100米,记者知道了什么是“大亚湾精神”,那就是当代科技人员吃苦耐劳、勇于创新、甘愿牺牲的精神。
(科技日报 2011年8月28日 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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